【卫辉故事】卫辉诗人孟二青的“起死回生”

卫辉诗人孟二青的“起死回生”

说起卫辉古诗，下边这首《秋暮登望京楼有感》想必大家都很熟悉，即：

石榭连云白，椒墙倚夕红。

一登万井杳，环眺远山空。

人在同明月，歌沉负大风。

西邻更漏切，廿载咽秋虫。

首联远观仰视，写望京楼之高峻华丽。石榭高耸入云，与白云融为一体；宫墙斜倚夕阳，沐浴在金色之中。一“连”一“倚”，突出高峻，动感十足；一“白”一“红”，对比明显，色彩华丽。颔联写登临所见。“杳”“空”写境界之扩大。颈联触物思人。明月同在，王子不存；歌声犹然，随风而逝。触景伤怀，含蓄蕴藉。尾联点出悲伤情怀。更漏切切，说明长夜难眠；秋虫唧唧，仿佛哽咽之声。“廿载”充满了历史的纵深感，蕴含着沧桑兴废之意。怀古诗重在结合事物的特点写出感怀和寄寓，本诗抓住了望京楼的特点寄寓着兴废之感，虽没有“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之含蓄蕴藉，但描摹生动，境界恢宏，亦堪称名篇。

这首诗摘自方志，《汲县志》《卫辉府志》皆有录，列为“苏文楷”所撰。苏文楷是汲县顺治八年（1651）举人，生平不详。苏氏乃汲县大族。嘉靖年间，苏相任职利津。苏相之子苏朝宗乃嘉靖丙辰进士，历大名顺德推官，擢监察御史，督盐两淮并东南河道，巡抚江西，转山东参议。苏朝宗有八子，知名者如苏时雨（亚魁）、苏时霖（教授）、苏时霈（教谕）、苏时雷（增生）、苏时澍（教授）等。苏时澍乃苏朝宗少子，以明经历尉氏训导、灵台教谕、开封教授。苏时澍有三子，即苏文标、苏文枢、苏文楷。而苏文枢乃《顺治卫辉府志》的编纂者，上述之诗就出现在《顺治卫辉府志》卷十八《艺文志下·诗类》中。苏文枢与苏文楷是亲兄弟，兄长对弟弟的作品一定是比较熟悉的，所以，这首诗的作者应该是苏文楷无疑。

但世上往往看似完满的天衣无缝的东西恰恰容易出现纰漏，关于这首诗的作者究竟是谁的问题就是如此。

清代顺治年间的福清县庠生魏宪是个奇人。他的祖父魏文焲是进士出身，官至广西按察使（一作左布政使）。但魏宪科举乏力，惟喜山水，刻苦问学，肆力于诗。因曹学佺编《十二代诗选》，收诗止于天启年间，魏宪即续编《皇清百名家诗》，专选自明天启四年至清康熙十一年之间的诗歌。成书之后，轰动一时。许多原本寂寂无名之人据此蜚声内外，俗称“起死回生”。汲县诗人孟二青就是如此。

孟二青即孟瑶，字二青，汲县人。康熙二年（1663）贡生。署开封训导，改授中牟训导。魏宪久闻孟瑶诗名，颇为钦佩。大概在康熙十年左右，他漫游河朔，搜罗诗歌，此时孟瑶已亡，其诗未得刊刻。卫辉知府程启朱在酒席间慨然应允，“即夜檄书，役徵其诗，累累数千篇”，次日交给魏宪，进行“论次”。可见，魏宪得到的孟瑶诗作多达“累累数千篇”。只是《百名家诗选》中仅选60余篇而已，大多已经散佚，颇为可惜。不过，正是因为有这些诗的留存和传阅，汲县诗人孟二青才名满天下。在序言中，魏宪也不吝誉词，诸如“无俗调，有远思；无靡情，有迈气。如孤云出岫，如皓月翔空；如婺妇夜泣，如老骥从军；如听笳声于荒徼，如聆鹤唳于松林；如入长安酒肆，仗剑杂乌衣红裙间，睥睨恣肆，不少减其英雄之色”等，评价不可谓不高。

历史上有这种现象，有些人生前寂寞，死后却由于名人的推崇而显扬。徐文长死后20年，“公安派”领袖人物袁宏道到绍兴探望友人陶望龄，见到徐渭诗文稿，拍案叫绝，此后不遗余力，搜罗徐渭文稿，研究并宣扬徐渭，使徐渭死而复生。袁宏道的《徐文长传》堪称里程碑之作。钟惺从林古度处得知白云先生陈昂，撰《白云先生传》以誉之，陈昂亦称为一代名家。孟二青正是得益于魏宪、程启朱的赞誉而声名鹊起，作品得以传播。

但孟二青“累累数千篇”作品，魏宪仅存留60余篇，实在令人可惜。另外，由于编辑者的修养和好恶，魏宪所选未必皆是精品。好在程启朱是《顺治卫辉府志》的编纂者，卷十八《艺文志》中还保存了孟二青19篇作品，大多与魏宪所选不同，更侧重于对地方风物和民生的描绘和揭露，价值更高。只是这19篇作品编排较散，并不相连，中间就夹杂着上述苏文楷的《秋暮登望京楼有感》。

编排杂乱，中间夹杂着别人的作品，这正是问题的所在。

因为魏宪也收录了这篇作品，题为“秋暮登崇本书楼”，全诗如下：

石榭连云白，椒墙倚夕红。

一登高户杳，环眺众山空。

人在同明月，歌沉负大风。

西邻更漏近，廿载泣秋虫。

仔细比较，不仅作者不同和题目有异，诗中用字也有区别。“万井”与“高户”，“远”与“众”，“切”与“近”，“咽”与“泣”，似乎后者更切合诗境，可能魏宪所录是对的。

魏宪是研究者，依据的又是手稿，出错的可能性较小。程启朱、苏文楷虽然学问广博，但毕竟不是专家，所依据的也未必是手稿，出错的可能性会大些。再加上书写（如原作可能是草书）和传抄的原因，出错是难免的，还是应该以手稿为重。

再比较二者共录之诗，如《南子墓》和《吊何烈女》，前者魏宪所录为《汲城北为卫夫人南子墓，前人作雉其上，余闻之毛苏崖甚悉。谋异时搆屋于顶，题曰见子亭。频岁耕废，愿违矣。己丑正月十四日忽触成诗》，诗题即序，时间、地点、创作缘由十分清楚；后者魏宪还录了长达301字的小序，堪称愤笔疾书，痛快淋漓的小品文，这些都是《顺治卫辉府志》所不具备的。所以，魏宪所录更切近真实。因此，上边的那首卫辉名诗之题应为“秋暮登崇本书楼”，作者应该是孟瑶。

其实，对孟二青的揄扬不仅仅有魏宪和程启朱，其他人的诗作中亦有闪现。如清丁耀亢《卫辉诗人孟二青过访，是夜梦贾岛，因以为赠》《次孟二青原韵并问孙锺元先生》、清贺振能《孟二青西游，取道见顾，读其近稿》等，可见孙奇逢、贺振能、丁耀亢等人的诗文集中还有孟二青的影子，只是不成规模罢了。

我们期待卫辉孟二青家族的族谱、碑传、诗文作品等资料的现世，到那时，卫辉诗人孟二青的真正价值才能得到尽情的显现，孟二青完全有可能进入明清之际著名诗人之列，那将是卫辉之幸，牧野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