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乡故事：读一本书，领略卫辉古城的三千浮华

《招雀园杂记》是河南卫辉籍作家张伏生出版的一本散文随笔集。这本书置于案头已经很久了，零零碎碎地读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次的捧读总会有新的领悟，我似乎一直是在读一本新书。

想为他的书写点什么的念头由来已久，每次动笔又不知该从何写起。散乱无边的思绪从四面八方聚涌在一起，如乱云飞渡，怎么也理不清那字里行间九曲十八弯的迷途，只任凭自己误打乱撞地跟着感觉走。就像那个跌入桃花源的武陵人一样，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认识作者转眼已有三十余年。记忆中的他有些沉默，许是都不善言辞的缘故，相互之间虽可算做文友但交流甚少，像一首歌中沉寂的两个音符。现在想来颇觉遗憾。

早年常有耳闻他的诗文见诸报端或获奖的消息，私底下很是敬佩他的文笔，初出茅庐即惊起波澜。于他而言，对文字的热爱已融入日常，不因四季更迭、世易时移而有些许改变。几十年来公务之余笔耕不辍、聚沙成塔，成就了这本《招雀园杂记》。

很久没有这么执着地读完一本书了。读他的书时，仿佛能触摸到他那颗跳动在文字里的温润而丰富的心。凡人苦乐、花草鱼虫、趣事逸闻、历史遗迹，一一跃动于他的笔端。他的身影在他的文字里也渐次清晰起来，我似乎又是刚刚认识他的，恍如初见。

他的文字中容纳的记忆和情感引领我看到的是身边的一花一草、一人一物、一笑一颦。如泉声鸣于耳畔，唯其真实方觉亲切。没有雕琢，也无需刻意，恰似卫河畔的一缕清风，漫不经心间，便在身后留下一道涟漪。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入眼、入心。

他对于梦里家山的挚爱真诚而深沉，那沉甸甸的笔触写尽了那一方故土的风物人情、水魄山魂。卫辉这座古城的三千浮华，都藏在了他的心里。

循着他的笔迹，再读一读他读过的书。我记住了宋人张元干的《陇头泉》：“三十载，黄粱未熟，沧海扬尘。天难问，何妨袖手，且作闲人”。记住了传说中方山顶上的奇特景致：“惟五色蝶栩栩然，依人襟袖，滴酒石上，群蝶争饮，其来渐多以百计，大有如箕者”。记住了两千年前颜回的乐观与寂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循着他的笔迹，重走一走他走过的路。也想去看看老田的石榴园；想去卫河里逮棒椎鱼；想去太行山中看那两座古寺；想在土哩掉渣儿的卫辉话里追忆阳光灿烂的日子。想去见识一下卫辉的三个奇人；想去尝尝皮轧的味道；想去看看他心心念念的母校。想去拜谒他家门口大学士王恽的墓冢；想在豫北的九月，用老父亲手中的一瓢清水把漫山遍野的九月菊点亮。

循着他的笔迹，追寻着千年卫辉的山水与沧桑。潞王府曾经“南通十省、北拱神京”的繁华早已落入尘埃。风雨飘摇的望京楼威仪依旧，“画栋耸青霄依凭日月，雕檐接碧汉会合风云”。号称“天下第一庙”的比干庙碑碣林立，古朴壮观。还有南水峪村的溶洞，棋盘山上的古堡；“水动风凉夏日长”的猿猴沟，农家小院里的山楂树。

循着他的笔迹，有幸夜宿柳树岭，“观寰宇清辉，听虫鸣天外，乘兴而来，兴尽方归，夜从碧山下，谈笑戴月回”；有幸见识了乡下庭院的萝卜花、芫荽花、枸杞花，慨叹“村庄仍在，家园依旧”；有幸在初春的山野，去寻觅童年里那些亲亲的植物们：牵牛花、面条菜、灰灰菜、马齿苋……微风起自湖上，星斗漫上苍穹时，也想伸一伸手，划拉下那一阵阵星星雨。

循着他的笔迹，让我们得以走进书法这一艺术之门。数十年遍访名师，饱览经典，孜孜以求，他对于书法的憬悟已非一日之功。用情、用心，把喜好绽放到荼靡。他的书法于朴拙中见风骨，可谓逸品。他文中的两句诗也正是他自我的写照：书艺追求倔似牛，平心静气务雕虫。他用文字解读唐楷，解读王羲之，解读张融的魏晋风骨，又用书法诠释着文字无以抵达的翰墨间的飞扬与禅意。

他那篇后记题名为《鸡年的孤独》，用白描的笔触去镂刻彼时无以承受的最深沉的软弱。在生死之上，把岁月馈赠的坚忍与沉重夯筑成跑马岭般的浑厚。假以“孤独”为篇名时，那孤独已是藏掖不住，只有借文字来纾解、倾诉。人生而孤独，不再年轻的你我已然接受了孤独，也学会了以孤独去对抗孤独，即便换来的是更深刻的孤独。

笔墨须从胸襟中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读他的那些平平淡淡的文字，如同在雨夜里剪下的一段烛光，默然相伴，寂静欣喜。他笔下的古人也那么可亲可敬，如坐身旁，一起看雨中山果落，听灯下草虫鸣。读他的文字时感觉离他很近很近，就像儿时听邻家小哥讲故事，时不时会浮出一个会心的微笑。读他的文字时，如见旧时月，如遇故人归。

在一个人的文字里，坦露着他的心性与见地，心即为境，境即为心。心安宁了，文字就会如清风拂面；心纯粹了，文字就会澄澈如水。漫步月下，他用一支笔写尽心灵与世事，写尽那一带远山一弯水，写不尽的，是自卫水之畔一路逶迤而来终将东流入海的欢喜。

自忖才疏学浅，不敢去妄写书评，更不知道该怎样写才算是能称得上书评的书评。断断续续写就的这些文字，似在自言自语，有时候是一句话，有时候是一行字。一字一句皆由心而溢，散乱拼凑成文，权作是为他这本书写的读书笔记。

生命中的某些遇见皆是天意。望性情而欲友，纵使天遥地远，相隔千里。人生本就没有太多宏大的意义，或许就是为了去看一次海，读一本书，见一个人。此刻，月上中天，四野俱寂，我独坐灯前，灯与我之间是这本泛着墨香的《招雀园杂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