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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版本:神垕刀客

2019-09-02 23:24 阅读量:2.9万+

华人号:豫名家

这是根据神垕学者董耀伟提供的一些素材而急促写出来的一篇小说。原本是每天写每天发大概一千多字。十一天写完,全文一万七千多字。没做过多修改。文中粗糙错误之处在所难免。今天发出完整版本,以飨读者。敬请各位方家多提宝贵意见。

(另请点击上边小蓝字“大禹观天下”加关注。敬请朋友们多转发关注给予最大支持。谢谢!)

(神垕摄影师黄佩甫摄影)

神垕刀客

邢国铭著

说是民国初年,神垕镇出了一个刀客。刀客就是杀手。

刀客成为刀客之前是一个碗匠,真名张木柱,人长得帅气,话也不多。成为刀客后,他还照样做碗匠,以掩盖自己的刀客身份。

这天晚上八九点钟,刀客正在窑口工坊里拉坯做碗,突然有一主顾掀门帘进了屋。屋里点的是煤油灯,有点昏暗。刀客并没有停住手里正做的活计,但他眼睛的余光早已严密监控了来人的一举一动,随时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来人很懂规矩,距离刀客四五步远就站住了,把手里提的小布袋放在地上,弯着腰小声说道:“我的仇家是张得乡刘大户刘广顺。这是二十两银子,您点点。”

刀客满手是泥,掂起棍子猛旋了几下轮盘,把一只碗做成后,放到碗坯板上。然后他看着面前基本上就要停转的轮子,旁若无人地轻轻点了点头。

来人很识趣,留下小布袋默默离开了。

大概半个时辰过去,刀客甩了几把手上的泥,起身从旁边倒扣的一只笼盔里掏出一把布包着的盒子枪。盒子枪大约有三四斤重,枪把和抢身能掰断,把一指头长的子弹往里一装,啪一声合上,然后就可以射击杀人。这种盒子枪俗称“一响捣”。刀客稍微端详了一下枪,往腰里一别,噗一声吹灭油灯,扭身就出了屋。

那时候窑工很辛苦,每天早上四五点钟就得到窑口上工。第二天上工的时候,刀客若无其事提着饭罐来到了工坊。到了早上太阳露出东山头,便听见外边有窑工们在高声议论,说是听人讲张得乡刘大户家昨个夜里被人打了孽,刘广顺被人顶着额头爆了头,死像很惨。刀客像是没听到,淡定如常地在工位上继续拉坯做碗。

其实,刀客张木柱刚开始杀人的时候,使用的是一把菜刀。他是被邻居无意中一步步逼上杀人这条路上的。

刀客住在神垕镇最繁华的七里长街。他小时候拜师练过武术。因为家里穷,二十五岁那年才娶了媳妇。媳妇家在乡下,叫赵巧芝,比他差不多小了七八岁。赵巧芝蛮横不讲理。总是嫌弃张木柱挣银子少,没本事,动不动骂他窝囊废。刚开始张木柱也打过赵巧芝两次,想通过武力驯服她。但总是事与愿违。因为赵巧芝有一个反制张木柱的法子。赵巧芝挨打后一不哭闹,二不回娘家。白天她该干啥干啥,到了晚上,她裤袋系得死死的,衣服不脱就上床睡觉。张木柱刚开始还行,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各睡各的。然而,两三天过后,张木柱熬不住了,就在睡下后开始试探着伸手去摸赵巧芝像馒头一样的两只大奶。赵巧芝也不吭声,但等他摸了一小会儿,身体明显起了变化,再啪一巴掌打在张木柱手上,打的很重,整个屋子都能听见嗡嗡的回声。张木柱哎呀一声赶紧收回手。等老实一会,睡不着觉的张木柱再次蠢蠢欲动。但每次都被打得更狠。张木柱终于发火了,心想我娶的媳妇就是我买的马,我想啥时候骑就啥时候骑。

他腾一下坐起来,猛地楼住媳妇开始动粗。他用身子死死压住赵巧芝,腾出一只练过武功的大手,紧紧攥住赵巧芝两只小手,用另一只手去解赵巧芝的裤腰带。但是,女人一旦拼死不让男人得逞,男人根本就不可能进入。张木柱急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小声哀求媳妇依了他。但是赵巧芝趁机提条件,除非以后不再打她,并且还得听她的话,她说向东张木柱就不能向西。否则就是死,张木柱也别想再得到她的身子。张木柱这时候早已欲火焚身,哪里还有本钱犟嘴,只能乖乖答应媳妇所有的无理条件,甘做妻管严……

一日晚上大半夜,张木柱回到家。赵巧芝和孩子已经睡了,张木柱摸黑进屋,在床头桌子上找到火柴,点亮了煤油灯。那时煤油很贵,为了省油,很多人家天一黑就睡。张木柱家更是如此。有时,张木柱下工回家想点着灯和老婆亲热一会儿,以便获得更多刺激和趣味,赵巧芝不但不解风情,还怒冲冲地先吹灯,然后便是一连串的骂人话:你鳖孙想败家不是?你不想过日子了?你不想过,老娘我还想过呢。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张木柱有点纳闷,他下工回来点灯时间长点,赵巧芝见了不但不骂他,甚至还会默许他点着灯和她搂抱亲热。他忙累了一天,想和老婆赶紧亲热完赶紧睡觉,根本顾不上也没那闲心去追究她为什么不骂人。他已经习惯,只要老婆还让他亲还让他在她身上随心所欲地策马扬鞭,他便可以容忍老婆身上所有的毛病。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他一名穷窑工汉!没有实力的男人,不管哪个年代,在女人面前永远人物不起来!除非他不想要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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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木柱把煤油灯碗挪到桌子边上,就着昏黄的灯光端详熟睡中的儿子。儿子小庆四五岁了,小圆脸上带着灰,脖子里的老灰都快洗不下来了。赵巧芝邋遢,照看儿子也不经心,儿子见天弄得像土猴。可他张木柱一点都不敢埋怨老婆,他怕老婆一生气,又该使出系紧裤腰带的杀手锏。他低头看着儿子,脸上笑眯眯的。儿子有点像他妈,白圆脸,双眼皮,大眼,讨人喜欢。不过,此时张木柱心里酸酸的,还有点愧疚。由于每天早走晚归,他几乎白天就见不到儿子。儿子四五岁了,和他就像陌生人,偶尔见了他不但不叫爹,还总是躲进他娘的怀里不让他摸。这就是苦窑工过的日子。

张木柱摇摇头,扭脸去看旁边睡熟的赵巧芝。床单蹬开了,露出白瓜瓜挺立着两只奶子的胸脯。张木柱一见,身上轰一声像着了火。他暗骂自己没出息,每天晚上不亲热似乎活不成。虽然这样想,但他还是身不由己爬过去亲了赵巧芝一口。

赵巧芝醒了,突然坐起来,惊叫道:“你咋回来这么晚?”张木柱停止动作,说:“我不是想多做几个碗多挣点钱嘛。”

赵巧芝就那么光着身子跳下床,钻进床底拿出一块砖头让张木柱看。张木柱认字不多,但砖头上的几个字他还勉强认出来:我家的房脊比张木柱家的低半尺。

张木柱一头雾水:“这又是弄哪一出?”

赵巧芝往床上一躺,拉张木柱倒在她身边,给他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赵巧芝成了家里说一不二的女主人,张木柱每次从窑口领了薪水回来,一个子不剩全部交给赵巧芝保管。赵巧芝生下儿子后,每天带着儿子上街东游西狂,和邻居们说长道短。神垕街上哪家女人都不像她。人家有的在家做布手套卖到窑口挣钱,有的在家做十二生肖等小件瓷塑,送到窑货主窑上带烧。烧成后和窑货主五五分成,然后卖给外地来贩卖瓷器的货郎,赚点小钱补贴家用。只有赵巧芝游手好闲,说这个好那个不好,经常和邻居们闹矛盾。前段时间,西边邻居王骡子家生了儿子,找到驺虞桥旁边算卦先生一算,如果不认下一个干爹转移灾祸,这小孩子活不到十二岁。儿子满月后,王骡子带着老婆抱着儿子,在一天大清早去驺虞桥认了桥上的石狮子为干爹。为此四方四邻议论纷纷。赵巧芝更过分,竟然说人家儿子认下石狮子做干爹也不会长命百岁,因为石头石狮子也会被人砸烂。王骡子老婆追究到赵巧芝这里,赵巧芝不承认,两个女人便吵骂起来。并且很快两人当街撕扯到一起,你拽我的头发,我扯烂了你的衣服。街上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赵巧芝白瓜瓜的腰露出来,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男人的眼光。

赵巧芝感觉和邻居这一仗没占上风,一直怀恨在心。一天她带儿子去驺虞桥算卦,算卦先生顺着她的口气说,她家日子过得艰难,完全是因为西边邻居王骡子家房脊比她家高一尺的缘故。破解的办法,就是找块砖头,刻上“我家房脊比王木柱家的房脊低半尺”,偷偷放到王骡子家的后房坡上,便可转运,不但能聚财还能全家人平安健康。

王木柱听老婆说完,猛地坐起来呵斥道:“你成天没事找事,真是作死哩。”

赵巧芝也跟着坐起来,声音比王木柱还大,说:“啥?你敢骂我作死!我看你又不想太平了吧?给你一两颜色你就想当染缸。你说,你今晚到底去不去放砖头?”

张木柱赶紧放软话:“老婆,咱不和他们一般见识行不行?”说着话,他赶紧去搂赵巧芝。赵巧芝啪一巴掌打在张木柱手上,随后便开始找衣服穿衣服,又准备系紧裤袋睡觉。这一招特灵。她屡试不爽。

张木柱一见,赶紧低头:“好,好,好,我听你话还不行吗?”

赵巧芝说:“那你现在就去。我已经给你借好了梯子,在厕所里放着呢。”

张木柱想采用缓兵之计,说:“咱先办事,后放砖。”

赵巧芝:“不行!先放砖,后办事!”

大概过了一个多月,王骡子无意中看到自家房坡上凭空多出一簇干草。他在自家房后转了半天,怎么都想不明白,这簇干草是怎么上去,风刮上去根本不可能。因为那是带有枯枝的草。

他找来梯子上去察看,发现干草遮盖着一块砖头,砖头上还有字,他一下子明白了,这是张木柱家里人故意放上去诅咒他们的,怕人发现,当时薅了草伪装掩盖。他想了想,可能是张家嫌他们王家的房脊高压住了张家的财运。王骡子很是吃惊和生气,但他忍住没吭声。他家和张家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次打架吵骂都只有女人出面,他这次直接出头去找张家问罪似乎有升级矛盾的风险。既然人家张木柱都没出面,他也不宜出头。张木柱会武术,他多少有点忌惮。

王骡子老婆看见砖头上的字,心火腾一下子就被点着了。她掂了砖头出门到了街上,先站在街上高声大嗓骂了一通,意思是先向各位邻居通报事情起因,然后再打上张家屋门去讨伐,先取得舆论同情和支持。

王骡子老婆站在张木柱家门口,两手叉腰大声骂道:“赵巧芝,你不要脸的给我出来!”

赵巧芝本来就喜欢没事找事吵架骂人,猛然听见有人打上门来,她立马就像被打了鸡血,异常兴奋地窜了出来应战。

赵巧芝说,你个傻逼,你掂块砖头我就怕你了!老娘不是吓大的。这砖头上刻了张木柱的名字不假,这砖头放到你家房坡上也不假,可你凭啥就断定是俺家干的!是你抓住俺家张木柱的手了,还是按住了他的屁股!你个不要脸的,想偷人养汉也别想打俺家掌柜的主意!

你不要脸!

赵巧芝双手拍着自己的膝盖,一跳大高:“就你不要脸!就你不要脸!”

你卖x货!

你卖x货!你卖x货!

两个女人骂了几个小时,骂得昏天暗地不分仲伯。

骂到最后,赵巧芝威胁道:“你既然咬定是我们家干的,那我干脆恶人做到底,指不定哪天我去驺虞桥上把狮子头给砸了!你信不信!”驺虞桥上的石狮子头是王骡子儿子认下的干爹。她砸石狮子头,就是想让王家断子绝孙,这招十分阴险!

骂架之后,王骡子两口多少有点担心赵巧芝说到做到真去砸石狮子头。基本上每天都要抽空专门去驺虞桥察看。

半个月后的一天早上,王骡子老婆走到驺虞桥头,和往常一样先去看桥上的狮子头。第一眼,她看到驺虞桥栏杆两边的狮子头一个不少,还是四个。她刚想舒口气,却突然发现北边栏杆头的狮子头有点不一样。她急忙小跑几步上去细看,只见石狮子的下巴已经被人砸掉,不见了踪影。

王骡子老婆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回了家。王骡子当天刚好没上工。刚听老婆说了狮子下巴被砸,他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了,这一定是张家干的好事!真是孰可忍是不可忍!王骡子把上衣一脱,从屋门后找了一根棍子,掂着棍子像发疯了一般冲出屋门……

赵巧芝正带着儿子小庆在门口玩耍,张木柱去窑口上工没回来。王骡子抢步上前一把拽过小庆,一手攥住小庆的头发辫子,一手高举木棍,两目圆睁,凶神恶煞。他吼道:“赵巧芝你这个泼妇!你坏事做尽,今天我要你的好看!”赵巧芝吓得惊叫一声,本能地跳开一步。但见儿子被抢,又下意识想扑过去抢夺儿子。王骡子手里一尺多长的木棍一指她骂道:“你说,是不是你砸了驺虞桥上的狮子下巴?你今天要是敢不承认,我先一棍子夯死小庆,再夯死你!你信不信?”

赵巧芝已经吓蒙了,大声哭喊着救命。可是街上看热闹的人全都一副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模样。赵巧芝知道自己平时得罪街坊邻居太多,没人会帮她。王骡子再问:“说,是不是你砸了狮子下巴?”

赵巧芝说:“不是我。”

王骡子咬牙举棍做出要夯小庆的架势。赵巧芝吓得赶紧说:“我没说瞎话,真不是我,是果子铺老板马长海砸的。”

“你咋知道是人家?”

赵巧芝已经被吓得失去了思考能力,为了救儿子,她什么都忘了顾及,索性全招了:“我那天晚上让卖油的老薛去砸狮子头,没想到他刚到寨门口,就看见马长海正拿斧头砸狮子下巴。他当时还上去问了他为啥砸狮子下巴,他说是算卦的告诉他,他家果子经常丢是因为狮子给偷吃了……”

卖油的老薛就是在神垕整天挑着担子卖煤油卖冰糖卖针线的货郎薛青江,薛青江卖油给赵巧芝时,发现这女人不但爱占小便宜,还从她的言行举止看出她身上的风流天性。原本好色的货郎便几次试探赵巧芝,不但故意每次都多给她煤油,有时还会问她:“我借给你点钱花吧?我看你日子过得真艰难”事实上,赵巧芝也确实不会过日子,每当老公发薪回来交给她,她都会大手大脚乱花钱,总是不到下次发薪就花完了。她经常靠借这家一碗面,借那家一升米紧紧巴巴坚持到下一次发薪。她已经穷怕了。

赵巧芝欲擒故纵笑着说:‘我借了可就不还了,你不害怕?’他说还啥啊,我就不打算要你还。就这样两人便勾搭成奸了。

她刚说出卖货郎,周围人都哦了一声,真没看出来,这女人不但胡搅蛮缠不讲理还这么不正经。

“你胡说,分明是嫁祸人家想脱身,我不会上你当。”

“我要是说瞎话天打五雷轰!”赵巧芝扑通一声跪地发誓赌咒。

问题复杂了,牵扯人多了,王骡子一时愣住了,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行动。他老婆见状,赶紧挤进人群去拉王骡子回了家。

赵巧芝扑过去抱住儿子嚎啕大哭,儿子的命终于保住了,自己的名声保住保不住,哪怕接下来马上就要天塌地陷她也不管了。

王骡子两口子回到家一商量,干脆去找邻居霍大哥帮忙出主意。霍大哥也是赵巧芝东邻。赵巧芝曾经借过霍大嫂一升米,后来说还过了,赖掉了这笔账。他们两家关系也不好。霍宏举大哥在禹县城里新式学堂当教师,见多识广。

霍宏举这天刚好在家。霍宏举两口子把王骡子两口让进屋坐下。他们已经听见王家和赵巧芝家吵架的事。霍大嫂先开口说了话,她说:“我早发现赵巧芝和卖油郎有点不对劲,那天我刚出门,赵巧芝正买油,我大老远就看见卖油的扭头看看街上没人,伸手就摸了赵巧芝胸口一把。开始我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不敢确定。后来有一天我起得早去走亲戚,天还没亮,经过张家门口时,我看见卖油郎从他闪出来,像偷东西一样溜走了。”

霍宏举摇了摇头,说:“唉,赵巧芝这女人也太不像样子了。原来咱们大家吵吵闹闹都还是咱们神垕人自家的事,现在她牵扯外人来欺负神垕人,这点我不能容忍。”他说的是卖油货郎和果子铺老板马长海。他们都是外乡人,在神垕做生意多年。但,他们毕竟不是神垕土著。神垕人受外人欺负,他有责任出来主持一下公道。

他接着说:“我想来想去,觉得只有让张木柱来解决这问题,虽然他是有名的妻管严,但他毕竟是赵巧芝的男人,张家的事还是由他来做主。他总不至于连老婆找野男人也不管吧?”

王骡子若有所思……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凌晨,张木柱早早起床去窑口上工,他刚离开家门,有一个男人从街上一个胡同里急匆匆出来,他站在张家窗户跟前轻轻敲了几下,然后躲到一边观察四周动静。屋子里,好像有人起了床,接着又听见门栓呼啦一响……

敲窗男人快步窜过去推开虚掩的屋门,闪身进去,再把头伸出来观察街上动静。月光下街头静悄悄的,他确认没人发现,便放心大胆关上屋门上好栓,慢慢去和美人赵巧芝享受偷情带来的刺激和快活。

然而,他没想到,这一幕早已经被两双眼睛观察得一清二楚。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每天凌晨四五点钟,张木柱要去窑口上工时,邻居王骡子还有他特意找来帮忙的远房表弟胡赖孩,两人就爬上自家院墙头,紧紧盯视着张家门口的一举一动。

赵巧芝的野男人进屋后,王骡子和表弟赖孩就跳下了墙,他们蹑手蹑脚打开院门,溜到赵巧芝家的窗户下边偷听。

屋内男人的声音很明显就是卖煤油货郎薛青江的:“宝贝,我可想死我了,快让你抱抱你!”

赵巧芝说:“急啥?离天明还早呢。”叹了一口气,又说,“还不都是因为该死的王骡子,害得我也不敢和你见面说话,生怕一不小心被他们逮住把柄,那咱们就死定了。”

卖油郎明显已经抱住了赵巧芝:“摸着你真美!宝贝,不用怕他,惹急了,我就找人做了他!让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赵巧芝说:“你敢吗?”

卖油郎说:“为了你我上刀山跳火海都不怕。”顿了一下,再说,“咱们不说他了,咱们先快活快活再说。今天我想来个新花样,老汉推车,你没见识过,来,你趴这儿,两手扶住床帮。”接着啪一声脆响,明显是一巴掌拍在了屁股上,“撅高点,腰弯住。”

外边,王骡子暗骂一声妈的,咱看谁先做了谁!

他偷偷溜到屋门口,轻轻地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节铁棍,插进屋门上的锁鼻里,弄死了屋门。一对狗男女将插翅难逃。

他离开门口躲到一边,招手表弟到跟前,轻声交待早已设计好的行动方案:“你先打喊几声,再快点跑去叫张木柱。你千万别说漏嘴,让他知道你是谁。”

胡赖孩点点头,看着王骡子回了自家院里,这才高声喊道:“大家快来看啊,张木柱的老婆赵巧芝偷人养汉了!她的野男人卖油郎被我锁进屋里了!大家快来看!”

胡赖孩跑到张木柱上工的窑口,张木柱已经坐在工坊轮子上开始拉坯做碗。胡赖孩气喘吁吁闯进工坊,他大声说:“张大哥,你快点回家看看吧,我刚才路过你们家门口,看见有个男人进了你们家,不知道是小偷偷东西,还是土匪要抢劫。”张木柱楞了一下,他家那么穷,根本不会招来小偷,土匪劫色倒有可能。不过,他很快又意识到,最大可能就是自己老婆偷人养汉了!他头蒙地响了一下,不由怒火中烧举起搅轮子的木棍,照着即将做成的碗坯砸下去。他腾地站身,掂着棍子就向家里跑。

这时候,他家门口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街坊邻居。

张木柱走过去,猛地跺了几脚屋门,高声怒骂道:“尻死恁娘赵巧芝,老子成天累死累活养活你,你给老子弄这丢人事,看老子今天不扒了你的皮!”骂时,又跺了一脚门,“快给老子开开门,我倒看看是谁吃了豹子胆,敢来欺负我张木柱!”

屋子里没有动静。

张木柱这才发现屋门被弄死了。他抽出门鼻上铁棍,然后咣当一脚就跺开了木门。屋里同时窜出个男人来。张木柱早有防备,顺手一棍子就夯在此人的太阳穴上,被打男人一头栽倒在地。大家围过去一看,果然是卖油郎。

张木柱进屋找来绳子把卖油郎捆绑了双手,又找来一把菜刀。他还顾不上收拾自己的老婆赵巧芝。他把她又锁进了屋。

张木柱端来一盆水泼到卖油郎头上,卖油郎醒了。他浑身筛糠,赶紧跪地求饶:“大爷,张大爷,你放过我吧,我把我挣的钱都给你,我今天就离开神垕,再不踏进来神垕半步。”

张木柱抬腿照着卖油郎的头就是一脚,呵骂:“靠你妈,你敢欺负我张木柱,我今天就让你见阎王!”他攥住卖油郎的头发,把他拽起来,呵斥道:“你站好!”

卖油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看热闹的人也看不出他会怎样惩罚给他带了绿帽子的男人。张木柱先解开卖油郎的裤子,往下一扒,卖油郎就下身光光,露出了尘根。卖油郎赶紧弯腰蹲下去,下意识护住裆部。张木柱掂起菜刀,一脚踩住卖油郎的头,踩得他龇牙咧嘴像杀猪般尖叫。张木柱趁机一手拽住卖油郎的鸡巴,一手举起菜刀,极快地就割掉了卖油郎的半截鸡巴。

围观的人群中有女人吓得尖叫了一声。

再看卖油郎,只听他一边渗人地惨叫,一边在地上像被扔到岸上的鱼一样打滚蹦跳。许多围观的人吓得呼啦一声跑回家去了。看来今天要出人命。只有几个胆大的躲到远处偷看。

张木柱就那么瞪眼看着卖油郎在地上蹦跶。

大概有一个小时,卖油郎最后蹬了几下腿,不动了……

张木柱找来一条麻袋把他装进去,背到镇子东边的荒郊野地给埋了。

他回到家,开始审问赵巧芝,她都勾搭过谁,神垕镇都有哪个男人打过她主意,试图勾引过她,他要一一报仇雪耻,一个都不放过,哪怕仅仅是摸过他老婆一次屁股,碰过他老婆一根指头。这些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整天惦记别人老婆的男人,都得死!

张木柱手持一根一尺多长竹棍,赵巧芝被呵斥脱光了衣服跪在他面前。赵巧芝哭着哀求张木柱饶了她,她再也不敢找野男人了。张木柱心说你还想下一次,不可能了。他以前包容老婆像姑奶奶一样骂他,包容她好吃懒做,有时候他干活回家冷锅冷灶,他都可以不追究,那是因为她恪守妇道跟着他吃苦受罪,他感激她对他忠贞不离不弃,现在不行了,她既然成了别的男人都可以轻易而举得到她身子的淫妇,他就不再怜惜她。既然他不能完全拥有,索性就打碎了谁也别想得到。张木柱怒火焚身,他问一句就啪啪啪抽打几下,然后再问。赵巧芝被抽打得浑身起满了红道道。赵巧芝哎呀连天哭叫,张木柱让她憋住,她只能小声哽咽。

赵巧芝被逼问着交代了七里长街上都谁谁勾引过她,都谁谁摸过她。张木柱气得浑身发抖,他妈的,不就是因为自己穷了点吗,竟然有那么多男人试图小恩小惠来调戏勾引自己老婆。他心里像刀割一样疼,一想到自己老婆被别的男人搂进怀里乱亲乱摸,他就要发疯,想杀人。

第二天早上,张木柱没有上工,他把老婆重新锁在屋子里,给她留了几个窝窝头就出门了。他找到几个要好的窑工伙伴借了钱,赶往郏县的老山薛村。他以前听说那村里的李猎户藏了一把盒子枪,他要买回来杀人用。李猎户说啥也不卖,他就缠磨着不走,好话说尽买不到手绝不离开。

终于得到了一把枪,还有几十发子弹。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他发现老婆在屋子里上吊了。

他没有一点悲伤,他去乡下老岳父家报丧,老岳父家人可能也听说了女儿偷人养汉做下了丢人事,并没有追究张木柱,也没派人到神垕见女儿最后一面。

张木柱草草埋葬妻子后,把儿子小庆再送到乡下姑姑家让姑姑代为抚养。他现在了无牵挂,满脑子想的就是如何报仇雪恨。

首先要杀的是在驺虞桥摆摊算卦的麻子刘。这狗男人借着算卦欺骗赵巧芝说小庆有血光之灾,破解之法就是夜深人静有他亲自给赵巧芝施法,别人不能看到,也不能让张木柱知道,不然就不灵了。赵巧芝信以为真,在一个凌晨张木柱上工离开家之后,麻子刘溜进了张家……

张木柱不敢想,只要一想起这些他就恨不得马上去掐死麻子刘。但他忍住了。他得暗中做这件事。

勘察路线后,一天,张木柱找人假冒磨街村有大户要请麻子刘去家里看风水,酬金不菲。麻子刘没想那么多,带着算卦家什就上路了。张木柱埋伏在山脚下的小路上。麻子刘一出现,他就从路旁草窝里一跃而起,对着麻子刘额头就开了一枪。麻子刘应声而倒。张木柱并不解恨,又割下麻子刘的尘根扔在地上,找来石头把它砸了稀巴烂。

下一个目标是花戏楼斜对面果子铺的老板马长海。

赵巧芝好吃零食,经常带着儿子去果子铺买果子吃。马长海发现这漂亮小媳妇爱占小便宜,每次称好果子,再另外给她多添一把。小恩小惠时间长了,马长海和赵巧芝熟了,就开始和赵巧芝开玩笑耍闹,时不时趁着店内没有别的顾客,就抱住赵巧芝亲一下,要不就是摸一把赵巧芝的胸部或者屁股。赵巧芝也不恼。

如何杀死马长海,张木柱颇费脑筋。神垕街上人来人往,不好下手。

一天,张木柱突然想到一个办法,他可以假扮土匪抢劫。

张木柱决定晚上行动,他关上屋门开始磨刀擦枪。

不想,这天半下午有一个外地人来神垕找他,满街打问张木柱家住在哪?来人是个刀客,绰号“盖郏县”,家在郏县城。他最近接了一个杀人的活,酬金五十两白银。但对方是个练家子,功夫了得,他怕一个人对付不了,想找个合作伙伴。恰此时他就听说了神垕碗匠张木柱割屌杀死老婆情夫的事,可见他胆大过人,并且还听说张木柱练过武术,如果能说服他当刀客,将来绝对是一个很不错的搭档。他便赶紧来找张木柱认识。

“盖郏县”敲响张木柱家的屋门。屋子里的张木柱以为有人来寻仇,腾一下站起来,一手提抢一手掂刀藏在门背后,问:“谁啊?”

盖郏县根据自己做刀客多年经验,他猜得到张木柱在屋里已经做好了自卫准备,便轻言细语说道:“我,一个郏县人,你不认识,我找你商量点事,你开开门我慢慢给你说。”说着话,为了取信张木柱,他还特意把双手抱在头上,好让张木柱在门缝里看到他的诚意。

门呼啦打开了,张木柱把来人让进屋坐下。盖郏县先寒暄一番,顺便做了一点自我介绍。张木柱听说过盖郏县的大名。盖郏县婉转说了他听到张木柱杀人的事。最后才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张木柱见来人说话诚恳,并无恶意,也就开诚布公,说他正准备杀死果子铺老板马长海的事。盖郏县听了,劝他先放放杀马长海的事。他说,你还有儿子要抚养,最当紧之事就是挣一笔钱,让没了母亲的儿子先过上好日子。常言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马长海就在神垕,你想什么时候杀就像什么时候杀,如果你老弟不想动手,我可以替你动手。再说,你要是做了刀客,以后还得在神垕生存,为了自保,一般刀客都不会轻易得罪街坊邻居。你没听说吗,就连很多做土匪的人也很关照自己的村庄,为的就是将来有人替他说个好。

张木柱被说服了,答应跟着盖郏县做刀客。盖郏县传授他不少做刀客必备的防范经验。比如他让张木柱在屋里挖个地洞,出口就开在房后厕所旁边,万一有人来杀他,他可以钻进地洞逃生。只要出了屋子,往南跑上一百多米就到了肖河,那里树多草密,容易躲藏,或者越过肖河就可以爬上大刘山,那就万无一失了。

盖郏县最后说到了他这次要杀的人。盖郏县说:“是禹县一个店铺老板找的我,禹县城关有个叫宋小狗的,仗着兄弟九个,在城关称王称霸,欺行霸市,强收保护费不说,还经常霸占别人的老婆。这个店铺老板的老婆就被宋小狗在街上拉走,和几个狐朋狗友给轮奸了。”

“妈的”,张木柱骂道:“又是欺负别人老婆的男人!我最痛恨的就是这种人!杀,杀一个少一个!”

盖郏县在神垕住了两天,第三天就领着张木柱进了禹县城。两人在宋小狗家转悠了几天,发现宋小狗防备心理很强,即使出门也带着家伙。不过宋小狗有个嗜好,喜欢在家门口不远的一家店铺门前树下看人下棋。宋小狗夹在看棋人中间,腰里别着手枪。

两人回到客栈商量办法。张木柱说,咱们找来一匹马,趁他再出来看下棋,你在旁边等着,我去棋摊杀人,完了我跑过去跳上马就跑,应该不会被人追上。

盖郏县说,还是我杀人,你骑马等着。张木柱说,别争了,还是让我老弟我来吧,我年轻。两人还满义气。

就这样说定了。

机会说来就来。

这天傍晚,宋小狗又一次蹲在棋摊旁专心致志看下棋,看棋人围了一圈,宋小狗还时不时替人指点一下。棋摊紧挨街道,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两人到了棋摊不远处。盖郏县牵马躲在五十米远的一条胡同口,偷偷瞭望张木柱的行动。

张木柱装作街上行走的路人,眼睛故意不看棋摊,假装悠闲的经过棋摊。突然,他转身窜到棋摊旁,快速掏出一把杀猪刀,趁看棋人没发现,或者根本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把杀猪刀从背后斜着捅进了宋小狗的肚子。他连杀猪刀都美顾上扒,起身就跑。盖郏县见他得手,早早做好架势,张木柱一到跟前,他把马缰绳递给张木柱。张木柱跳上马被,扬鞭而去。而盖郏县却装作无关的路人,就那么在街上大摇大摆的走着离开了。不会有人想到,他和杀人的那个人是一伙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张木柱自此成了一名真正的刀客。有人雇凶杀人他就去干,没生意时,他就到窑口拉坯做碗。几年过去,他的性情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原来他见人先笑后说话,自从做了刀客,他变得寡言,冷漠。走在街上遇到熟人,能扭脸过去就过去,实在不能躲避,他也只给人点个头或者嗯一声就算打了招呼。与此同时,张家院子里死过两个人的事慢慢地知道的人多了,张家院子便成了神垕镇有名的凶宅。很多胆小的大人,还有孩子,经过他家院子时,能躲即躲,绝不敢探头去看院里。尽管如此,有的人还会后背发冷打寒战,好像他家院子里藏着一个鬼,随时会窜出来要了人的小命。不但神垕人,即便是外地慕名来雇凶杀人的人也不敢轻易到他家里去谈买卖。大都是找到窑口上,趁着没人遛进工棚,就那么看着刀客一边搅轮子拉坯,一边把佣金放到刀客面前,报出钱数,再说出要杀对象的姓名地址就可以了,其他无需多说。如果刀客摇头,说明他最近不想接活,或者要杀之人太棘手他做不了,让来人另请高明。如果做碗的刀客点了头,来人便可以离开了,不过几日,刀客一定会干净利落替雇主杀了仇家。

这日傍晚,刀客张木柱正在拉坯做碗,有个中年男人进了工棚。他是登封县城人,有个闺女十四五岁长得漂亮。那时整个社会混乱,根本没有政府,军阀忙着抢占地盘,土匪横行,小偷小摸多得数不清。一般情况,漂亮女人根本不敢上街,即使要出门也要用锅烟灰抹黑了脸,把头发弄乱,衣服弄脏。不然一出门就可能被人非礼猥亵,或者拉到一边被强奸。更厉害的,就是被人抢走做老婆,或者弄到外地卖给别人做老婆。这登封男人的闺女一天傍晚出门到街上买烧饼,因为大意想着烧饼摊离家不远,也没往脸上摸烟灰就出了门。不想刚一出门就被几个男人拉到一边装进麻袋弄走了。一年多之后,闺女自己偷跑回了家。早已急疯了的家人,这才知道,原来是登封东关的孟大孬和他的同伴,把她抢走卖到了开封做了娼妓。

中年男人掏出一百块现大洋放在刀客面前的地上,说:“登封城东关孟大孬。不要命,只要一只手一只脚。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刀客不吭声,默默拉坯,等做好一个碗,举起带泥巴的胳膊伸了个懒腰,先嗯了一声,然后又点了点头。

刀客再次叫来了盖郏县帮忙。二人到了登封县城,经过跟踪,远远看见孟大孬进了一家澡堂。两人一对视,也跟进了澡堂。孟大孬进池子泡澡,他们也进池子泡澡。等孟大孬光身子走到衣柜跟前准备穿衣服的时候,他们突然动手了。盖郏县从衣柜里抽出盒子枪,猛地一扭身便枪口顶住了孟大孬的额头:“不想死就举起手来!”张木柱从另一个衣柜里抽出一把菜刀,从孟大孬背后一刀劈过去,孟大孬的一只手就被砍掉了。孟大孬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张木柱又快速砍出第二刀,这一刀砍的是孟大孬的一只脚。但是一刀下去只听到咔嚓一声响,脚并没有被砍掉,张木柱又连续砍了三刀才砍断这只脚。

整个澡堂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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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两名刀客却不慌不忙离开了。

两人回到神垕,已经是第二天凌晨四五点。他们一觉睡到中午才起来。张木柱去街上买回来几个菜喝酒,一下喝到天黑,两人都有点醉意。这时候,盖郏县提议去找个女人玩玩,好放松放松。张木柱以为他说是到城里的窑子铺找女人。谁知,盖郏县说:“跑到城里都啥时候了,咱不去城里,咱就去贾湾,那里有个女人非常浪,我带你去见识见识。这女人在那一带可出名了,叫啥巧芝……”

一听巧芝这两个字,张木柱猛然就想起给自己戴了绿帽子的妻子赵巧芝。他以为盖郏县故意揭他伤疤羞辱他,他一下子就火冒三丈,张口就骂道:“我靠你妈盖郏县,你找谁不行,你非要找你妈让我玩,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盖郏县莫名其妙。但他哪里受过这种欺负,谁敢骂他妈啊。他当即还口道:“我靠你妈张木柱,我咋你了你骂老子?”

两个杀人不眨眼的刀客,随即便由骂架发展到动手撕扯,再到打斗在一起,他们的盒子枪就在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他们越打越火大,打着打着两人便动了杀机,都想尽快抢到盒子枪,一枪结果了对方。

两名刀客打斗声音很快惊动了街坊邻居。不少人出来察看究竟,但没人敢走近,更没人敢上前劝架,或者帮助哪一方。

两名刀客像两只争抢地盘的狮子,一翻一骨碌,你死我活,气喘吁吁。每个人身上都流出了血,几乎变成了两个血人。

王骡子刚开始坐山观虎斗,幸灾乐祸很是开心。但看着看着心里起了变化,他想到邻居霍大哥说过的话,神垕人绝对要帮神垕人。神垕人可以吵骂打架,但那是神垕自己人的家事,如果有外人来欺负神垕人,神垕人就得放弃恩怨帮助神垕人。王骡子想到这,拔腿就去喊霍大哥来拿主意。

(橝王钧艺馆作品)

霍大哥本来已经睡下了,一听情况,二话不说穿上衣服就跑出来了。他老远就催着王骡子上去帮忙。王骡子犹犹豫豫。

这时候,盖郏县和张木柱已经打斗到了饭桌旁边。并且盖郏县逐渐占了上风,虽然他的腿被张木柱拽住,但他正伸手去勾枪,并且马上就能拿到盒子枪了。

霍大哥跟在王骡子身后一边跑一边吆喝王骡子去拽住盖郏县,他自己猛跑几步到了桌子跟前,伸手拿起了两把盒子枪。

霍大哥抓过枪对着盖郏县的脑门噗通开了一枪。只见盖郏县头一歪,嘴里鼻子里耳朵里很快淌出血来,最后倒抽两口长气,没了动静。霍大哥从来没有杀过人,他一屁股瘫在地,整个人好像吓傻了。王骡子抱住盖郏县愣住了竟然也忘了撒手。张木柱早已筋疲力尽,他在地上躺了好大一会,等恢复了一点力气,才慢慢爬起来对着霍大哥磕了几个头,又对着王骡子磕了几个头。他说:“我真没想到两位大哥会跑来帮我。我以后要是忘了这救命之恩我就不是人!”

霍大哥抬手揉着自己的心口诚恳劝道:“你看这多危险,你要是死了,你儿子咋办?你儿子也快该说媳妇了,你不能再干刀客了,正常人家谁会愿意把闺女嫁给刀客的儿子做媳妇啊。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你也该为儿子着想啊。再说你也四十多了,也该想想以后的事了。”

张木柱说,嗯,你让我想想。

三人当晚把盖郏县抬出镇子给埋了。返回后,张木柱又提出要和两位救命恩人结拜成异姓兄弟。霍大哥想了想说:“结拜可以,但你必须金盆洗手,发誓以后绝不再杀人!”

张木柱想到果子铺老板马长海还没杀,此仇不报,他心不甘。便说,那咱们就说定十天后去窑神庙结拜如何?霍大哥说,金盆洗手仪式和结拜一起举行,索性就在驺虞桥上当中结拜吧。王骡子和张木柱都说,中,听大哥的。

三天后的子时深夜,刀客张木柱蒙了脸提抢走到了神垕大街上。他要在结束刀客生涯前再杀最后一个人。月亮下去了,街道上黑暗寂静。张木柱来到花戏楼不远处,先举枪对天空放了三枪。这是土匪每次来神垕抢劫时使用的办法,先开三枪就是警告街上所有人,他们土匪只求财不求命,只抢大户,无关人等赶紧躲避别吭声别管闲事。张木柱现在就是要冒充土匪抢劫,第二天人们发现果子铺老板马长海死了,只会想到土匪不会想到他身上。这叫嫁祸于人。

放了三枪后,张木柱就翻院墙进了果子铺后院。此时马长海真的以为是土匪来了,吓得赶紧爬到楼棚上用一张席子巻住身子,一动不敢动。

张木柱拿刀插进门缝挑开了门栓,推开屋门进了屋。趴在楼棚上的马长海听着动静,想着土匪把下边自己每天故意留在抽屉里的零钱拿走就算了,他就可以安然无事了。谁知蒙面土匪没有翻东西寻找金银财宝,而是观察一番后,找来梯子爬上了楼棚。马长海吓坏了,闭着眼浑身发抖,他不知道土匪要干啥,只能凭天由命。张木柱站在楼棚上,一脚踩住用席卷裹住身子的马长海:“靠死你娘马长海,你敢打我老婆主意,今天老子就让你知道知道老子的厉害!”

这都十年前的事了,再说他也勾引过不少女人,他哪还能记得谁啊,此时他不知就里,吓得只能一个劲求告,好汉饶命!大爷饶命啊!

张木柱提枪对着他的头开了枪。

嗵。啊——。仗着有两臭钱勾引别人老婆的马长海立马就去见了阎王。

约定的日子到了。这天上午十点多,神垕驺虞桥上人来人往,驺虞桥两边坐了不少等着窑货主瓷货商贩来叫去打短工的闲汉们。还摆摊算卦的,摆摊为人写家信写状子的,卖冰糖葫芦的,甚至这一天还有人在驺虞桥旁边耍猴子,很是热闹。

张木柱和霍大哥王骡子三人从街东边走过来。张木柱和王骡子抬着一张木桌走在前边,桌上已经摆好四样贡品。霍大哥跟在后边,手里拿着香和黄表纸。

三人在驺虞桥中间站定,把桌子摆放在驺虞桥中间。霍大哥点燃了香柱和黄表纸后,大声宣告,请神垕的父老乡亲们给做个见证,今天我和王骡子张木柱三个人要在这驺虞桥上举行结拜仪式。说罢,三人噗通一声跪倒在驺虞桥上,一拜天,二拜地,三拜窑神,最后通通通磕了三个响头。他们齐声发誓,从今往后,我们就是过命的换帖兄弟,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违背誓言天打五雷轰!

然而出来混早晚要还的。

就在他们结拜仪式刚刚过去一个多月,在县城教学的霍大哥就被土匪绑架了。土匪传信,要想赎回霍大哥,唯有张木柱站在驺虞桥上当众自己砍断自己一只手,否则杀无赦!

绑架霍大哥霍宏举老师的是新郑始祖山上的土匪。这股土匪的二架杆(二头目)梁得银,是当年被张木柱杀死的卖油郎薛青江的妻侄子。梁得银其实一直不知道他姑父薛青江被张木柱杀死的事。因家里穷没饭吃为讨活命,他随村里其他几个人上山加入了土匪组织。他头脑灵活,为人义气,每次下山做活手脚利落深得大架杆青睐。后来,二架杆被人杀死后,他就被大架杆提升为二架杆。前段时间,他家里人捎口信到山上,说他爹病重,让他能回家的话尽量回家一趟,见他爹最后一面。

他爹有哮喘病肺气肿,每到冬天天冷时都会呼歇得出不来气要死要活。梁得银回到家,他爹已经处于弥留之际。看着床上消瘦得就像一根棍子的父亲,想到自己多年来不能守在身边尽孝,梁得银愧疚得心里发疼,不由扑通一声跪倒在床头,嘴里喊了一声:“爹,儿子不孝,儿子该死啊。”

他爹微微侧了一下头,眼睛眨眨,想笑,但那笑看着比哭都让人难受。他爹尽最后的力气交待他道:“我死后,你要多孝顺孝顺你姑,你姑她太难了。”

他爹说的他姑就是薛青江的老婆。他姑守寡多年养活一双儿女真的不容易。他知道他们家穷,他姑父在的时候,姑姑家条件还算不错,经常给他家送穿的吃的,对他梁得银,还有他弟弟妹妹都很不错。但是自从他姑父失踪之后,他姑家就不行了,反而比他们家还穷。梁得银曾经问过他爹,也问过他姑,他姑父到底是咋死的。他们都含糊其辞说好像被人杀了。两位老人不给梁得银,也不给其他孩子们说那么多,是因为薛青江死得不光彩,他们也不想在孩子们心里种下仇恨长大去报仇,他们也怕孩子们去报仇反而被人杀死,从而断了薛家这一支血脉。

当年,薛青江的老婆,在薛青江几个月都没有回家也没有给家里捎钱后,曾经外出寻找过。后来听人说,有人在神垕镇见过他在那里卖油,时间还不短。薛青江老婆就找去了。她到神垕寻找打听,很快就知道自己老公翻院墙进别人家里偷女人,被人家男人割屌然后活埋的事了。她当初也去禹县城想告官替夫报仇。但是她到了禹县,县衙府里清朝的县太爷早跑了,县衙里住满了当兵的,他们根本就不管她告状的事。她回家后就去娘家给他哥说了这些事。他们一直认为还是瞒着孩子们不说为好,他们只盼着孩子们能平平安安的生活一辈子就行了。

现在,梁得银的父亲再次提到他姑,让他不由自主再次问起了他姑父如何被人杀害的事。他爹简单给他讲了,但却再三交代,不允许他去报仇,因为他姑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知道这事,更不想让他们的后代冤冤相报何时了。梁得银流着泪答应他爹他会尽量照顾他姑,也发誓不去报仇。

可是,梁得银回到山上,怎么都无法咽下这口气。他把他姑父当年被人割屌活埋的事给大架杆说了,大架杆也非常气愤。但他考虑到二架杆父亲临终遗言不准报仇的话,不能不尊重。

最后他提议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咱先派人去神垕探明情况,然后再决定如何惩罚张木柱。他敢和咱们作对,那就得给他个颜色瞧瞧。不然他就不知道马王爷是长了三只眼。

派出去的线人很快回来了,汇报说张木柱刚刚与人在神垕驺虞桥上举行了金盆洗手和结拜仪式。于是大架杆叫来梁得银梁商量说:“有了,咱们派人去绑来他大哥霍宏举,然后让张木柱站在驺虞桥上当众砍掉自己一只手赎他大哥。他要是义气有种,咱就放人。他要是没种不讲结拜情义,咱就杀人。让张木柱在神垕人面前败坏名声,让他活得不自在。你说中不中?”

梁得银点点头说:“中,就听大哥的。”

于是,始祖山上的土匪就下山到禹县绑架了做教师的霍宏举,并派人到霍宏举家用串着纸条的匕首插在霍家门口上,传达了要想赎回人质必须做到的唯一条件。时间只限三天。三天后不见张木柱砍手,就杀人质!切切!

张木柱得到大哥被绑架的消息,就和二哥王骡子赶到了大哥霍宏举家里。霍大嫂已经哭的死去活来病到床上。全家人都围在霍大嫂床前哭哭啼啼,束手无策。

张木柱拿起扎过纸条的匕首看了看,沉思了一会儿,说:“我和大哥既然磕过头拜过把子,大哥现在有难,我就得出头救我大哥。不然我就是言而无信的小人!,活着也会被人耻笑。我决定了,明天中午我要在驺虞桥上剁掉自己的左手。咱们要大张旗鼓去宣传,声势造得大点,让那帮土匪不敢食言。”

第二天上午,听到风声的神垕居民,还有四邻八乡得知消息的民众,都纷纷涌到了神垕驺虞桥,把个驺虞桥围得水泄不通。甚至望嵩寨和天保寨寨墙头上都挤满了人。

大家等待中不断议论:“没想到这刀开(刀客)也这么讲义气。乖乖,是剁手啊,疼不疼啊?要是我就不一定敢。我怕疼。”

有人接过话来说:“听说刀开也杀过不少人,心早变硬了,应该不会怕疼。”

“嗯,你说哩怪美,你拿个刀砍一下试试,别说剁手,就是剁根指头也会让你疼哩喊爹叫娘。”

差不多快中午的时候,张木柱从家里出来走上了街头。这天神垕镇七里长街上几乎被人挤爆了,他们都是从七里八乡赶过来观看刀开剁手的。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稀罕事。刀开到底是刀开,敢当众剁掉自己的手,想想都血腥刺激,又让人不得不佩服人家就是个真爷们!没有宰牛心,穿不得牛皮鞋!

陪着张木柱出来的有王骡子,他走在张木柱左手边。一开始是张木柱手里掂着一把磨得明晃晃的菜刀,但王骡子感觉张木柱严肃着脸手里掂着刀有点骇人,就伸手接过来自己掂着。走在张木柱右手边的是张木柱的两个窑工兄弟。他们听说张木柱要剁手救人,就赶到张木柱家里劝他别冲动,把手剁掉了以后他还怎么做碗啊,不做碗他靠什么生活?张木柱对两个窑工兄弟能来劝自己的情谊深受感动,一个人一生中能有两三个真心对自己的朋友,真是一件让人温暖和自豪的事。张木柱差点为兄弟们的劝说流泪。但他强忍着反过来安慰大家说,我剁手是为了兑现结拜兄弟时的若言有难同担救我大哥一命。再说我也想了,我用残疾掉一只手换来后半辈子的安稳生活也值。你们也知道很多人看见残疾人也都会宽容,很多时候是不愿和残疾人一般见识。还有,我这十来年结下的仇家不少,他们后来可能想报仇,但一看我已经没了一只手也许就解了恨放弃了报仇的念头。

两兄弟一听张木柱说得有理,既然劝不下那就跟着他到驺虞桥现场去,一是壮声势二是张木柱剁掉手后万一昏死过去还得抬人救人不是。

原本出发前霍大嫂和她的孩子们也都在张木柱家,但霍大嫂不敢看见也不忍心看到张木柱为救自己的丈夫而剁掉一只手。太残忍太血腥了。她再三交待自己的闺女儿子,一定要照顾好受伤后的张叔叔。

两个孩子流着泪点头保证:“娘,你放心,我们拿张叔当自己的父亲对待!”

张木柱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大炮楼,许多看热闹的行人自觉让出一条道让他们通过。很多行人认识张木柱不认识张木柱的,都无一不点头称赞,甚至人群中还有人高声喊叫“张木柱,张木柱。”紧接着是应和的声音:“好样的!好样的!”

走在张木柱一行人后边的是一位穿灰色长袍留着白胡须的老人,他是神垕镇唯一开店坐诊为人看病治病的温老先生。他这天被专门请来替张木柱包扎断手的。一开始温老先生是伤感惋惜,但慢慢地被感染他竟感觉到了一种悲壮和义气。

一行人走到了驺虞桥头。驺虞桥上原本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但见他们过来,大家连忙拥挤着腾出了驺虞桥上正中间的那块地方。

王骡子、两位窑工兄弟和霍大哥的两个孩子先走上桥去,他们分别靠着桥两边的栏杆站定,留出中间空地。

张木柱一脸凝重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走上驺虞桥。他站在驺虞桥正中间,抬起两臂,抱拳对着周围众多父老乡亲们躬身施礼,表示他对全镇兄弟姐妹能够来见证他兑现若言赎救霍大哥性命的真诚谢意。

施礼完毕,他从王骡子手里接过菜刀,然后猛地往下一蹲,左手伸出来放在桥中间的青石地板上。事前他已经考虑过,把手放地上跺更容易一刀即可,免得一刀跺不断自己多受罪。

当他右手举起菜刀往下砍的一瞬间,人群中突然响起不少女人惊吓的尖叫声,还有孩子们的哭喊声。很多胆小的人都捂住了眼扭过去头不敢看。更有不少人紧张得抬胳膊握拳头咬紧嘴唇微微偏转了脸。

说时迟那时快,这边张木柱手起刀落,只听咔嚓一声响,他的一只手已经生生被剁掉,断开的手腕处呼地喷出一股股鲜血,甚至还喷到了站在桥下看热闹的人脸上。

张木柱脸色刷一下变白了,他摇晃了一下又站稳了。王骡子刚弯腰捡起地上的断手,正不知该如何处理时,张木柱却突然抢过来扬手扔到了驺虞桥下……

尾声

大概一个多月后的一天深夜,霍大哥霍宏举特意陪着张木柱和王骡子来到了驺虞桥上。

张木柱的左手已经没有了,此时正被白布包扎着,他脖子里挂着女人用的头巾挽成的布套,把左胳膊伸进去挎着。

他们三人站在桥上,回想着三人结拜的情景。此时他们心里都五味杂陈。一时谁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张木柱扶着栏杆对着大刘山的方向轻轻喊了三声:“我是神垕人了——我是神垕人——我是神垕人——”

刚喊完第三声,张木柱意外突然听见耳边响起回声:“哥们,真爷们!哥们,真爷们!”

张木柱很是惊喜,连忙对两位大哥说道:“你们快试试,你们也喊三声我是神垕人,看能不能听见回声说哥们真爷们。”

王骡子先试,果然也听到了这种回声。霍大哥感觉不可思议,赶紧也大声道:“我是神垕人——”

三声喊罢,回声响起,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哥们,真爷们!”

王骡子说:“以前可没这现象啊,这到底是咋回事?”

霍大哥分析:“是不是咱们结拜,张老弟剁手救我的义举感动了天地,感动了窑神爷啊!不然解释不通啊。”

第二天他们把这稀罕事传了出去。很多人当然不信,于是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便有不少人来到驺虞桥实验。有的人喊罢我是神垕人之后,果然会听到了“哥们真爷们”的回声,而有的人就听不到。大家一致分析认为,能听见回声的人一定是重情重义之人。

一传十十传百,慢慢地神垕人就开始把驺虞桥称为哥们桥,也有说是义气桥!

神垕人,真爷们!


(当年作者邢国铭在看守所采访犯罪嫌疑人)

邢国铭 河南禹州神垕镇人。教过学,经过商,做过多年媒体记者。现居郑州专职写作。2008年获得忆石中文网全国小小说写作大赛万元大奖。在《华西都市报》、《北京文学》、《辽河》等报刊发表纪实特稿与文学作品一百多篇。著有长篇小说《修鞋匠与女教授》和《圣人的女妖》。最近写作有非虚构作品《神垕帝师的钧瓷奇缘》。微信号:15903614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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